在巴勒莫海战之后,图尔维尔本不强壮的身体因常年海上生涯而变得更加虚弱——他指挥的战舰参与了法国海军在这场战争中的几乎所有主要海战。不久,他便因肺部充血而病倒,在战争结束前夕才回到岗位。但是,他的杰出才干使他成为唯一受愤世嫉俗的迪凯纳器重的军官,受到极力举荐。奥格斯堡同盟战争爆发后,他被授予上将军衔,统领西方舰队,其旗舰是法国最为华丽、最为强大的皇家太阳号——不过此时正在进行大规模整修。由于国王与海军部一直没有指派大规模的作战任务,图尔维尔得以将大部分精力集中在法国海军的战术发展上。对于这位上将而言,一场胜利的海战与其说是勇气与灵感的交集,不如说高超战术与严密纪律的产品。他更类似于一位思维缜密、学识渊博的战术研究者,而不同于麦勒·布雷泽与迪凯纳那样的勇敢战士。图尔维尔总结法荷战争时期的作战教训,认为英法联军失利的主要原因在于军官们难以理解指挥官的意图,反应迟钝,行动散漫。就此问题,他仿效布莱克的《战斗指导》,将战斗队列构成、战列线转换方式、不同风向时的航行规则等海军战术的基本列为条例,作为军官们必须遵守和理解的规章。其后,他又以此为基础,改进了旗语指挥系统,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专为在航行过程中遭遇紧急情况所设计的快捷信号,可以在突然遇敌时迅速组成战斗队列,或调头撤退。在这一点上,图尔维尔领先了英国人近一百年。
▲以图尔维尔肖像为题材发行的明信片及邮票
不过,没有等图尔维尔的战术手册问世,法国舰队就与敌人相遇了。在詹姆士二世登陆爱尔兰后,英国对法国可能进一步向爱尔兰输送军队十分担心。一般而言,英吉利海峡受北大西洋西风控制,风高浪急,每年只有五月至九月风浪稍缓,适于风帆舰队作战。但出于对爱尔兰战情的担心,英国海军上将亚瑟·赫伯特(ArthurHerbert)在4月4日便率领19艘适航性较好的大型战舰以及部分小型舰艇出航。他沿爱尔兰南部海岸线自东向西巡航,拦截沿途可能遭遇的一切法国船只。赫伯特的决断是正确的,但他低估了他的对手。5月6日,法国海军中将雷诺堡侯爵(MarquisdeChateaurenault)率24艘三级与四级战舰从布雷斯特出航,护送一支人且携带全部武器弹药的法国军队前往爱尔兰西南端的班特里湾(BantryBay)登陆。5月11日,护航舰队到达目的地,进入湾内开始卸载物资。正在此时,赫伯特的19艘战舰出现在海平线之上。雷诺堡见状赶紧将舰队起锚,迎击前来的英国舰队。
两支舰队遭遇时,风向东偏北,位于东北部港湾入口的法国舰队占据上风。赫伯特发现敌方战列完整,扼守湾口,且占有数量优势,不敢贸然进攻。而雷诺堡发现英国战舰普遍较大,炮力较强,加之其任务是护送运输船队,也不愿与之近战,于是在湾口排出战列线,阻挡赫伯特突入。英国舰队随即转入战斗队列,与法军进行远程炮战。这时,一艘英国臼炮艇——是在雷诺·德埃里克盖雷发明后仿制的——向远处的运输船队中发射了数枚燃烧弹,其中一发极为幸运地(臼炮高曲的弹道要准确命中目标十分不易)击中了一艘法国空运输船,燃起了大火。见此情形,雷诺堡驶出湾口,利用上风位置将英国舰队迫出海湾,驶向外海,臼炮也无法再炮击滩头。赫伯特阻止登陆的企图完全落空了。法国运输船队趁机加紧卸货,不久,这支远征军全部安全上岸。两支舰队的远程炮击还持续了四个小时。在炮击过程中,法军炮手的发挥表现得比英国人更好——当然,与所处的上风阵位也不无关系。不少英国战舰的舰体受损,风帆被撕破。英军总伤亡近人;而雷诺堡所承受代价是40死,93伤。最后,损伤较大的英国舰队率先撤退,于5月22日抵达朴茨茅斯。雷诺堡侯爵则于5月18日返回了布雷斯特,途中还截获了7艘从西印度群岛驶来的荷兰商船。英国海军的这次失利看似无足轻重,但影响却极为深远。接下来的两个月里,赫伯特再也无法在爱尔兰南部集结与法军势均力敌的舰队,让运输船在此海域来去自由,还让法国的巡航舰一时肆虐于爱尔兰海。受此强烈冲击的英荷联军开始在英吉利海峡建立一支由50艘以上的战舰所组成的强大舰队,彻底阻隔法国与爱尔兰。而法国的回应是将图尔维尔所率的20艘战舰与雷诺堡联合起来,正式组成西方大舰队,与略占优势的联军抗衡。由于联军海峡舰队的存在,法国海军难以直接参与爱尔兰的军事行动。8月10日,英国海军上将乔治·鲁克率舰队对伦敦德里进行了极为急迫的补给,使得围困局势得以缓解;其后,威廉派出的另一支大军也登陆爱尔兰。然而讽刺的是,由于顾忌已经被他们成功阻止的法国海军,英格兰对爱尔兰的补给仍是那么小心翼翼,让他们的军队在这一年的冬天饱受饥饿疾病之苦。图尔维尔受命率法国西方舰队在8月中旬在比斯开湾进行了一次大范围巡航,随后便返回布雷斯特。在这一年剩下的日子中,他的主要成果是一本专为舰长及以上的指挥官们撰写的可以随身携带以便参考的“口袋书”。内容浅显易懂,只是战术动作加以统一规范化,并为之配上相应的旗语信号。他一心希望以此提高舰队作战的效率。一百艘战舰的庞大舰队,也要能在旗语打出后迅速执行相应动作,这便是战术家图尔维尔的理想。在这些努力下,法国舰队作为整体的战斗力极大的提高了。而他们的敌人——英荷联军——仍在使用年由正在爱尔兰指挥作战的詹姆士二世所创设的指挥战术体系。当年3月18日,为最后一支人的爱尔兰远征军提供护航后,图尔维尔率36艘战舰于5月1日返回布雷斯特,开始预备夏季的攻势。
在年初,英荷舰队布置于在海峡沿岸的战舰超过80艘,而图尔维尔由于得不到东方舰队的支援,手下调动的战舰只有约60艘。为了进一步降低法国舰队出击的可能性,爱德华·罗素上将(EdwardRussell)令海军中将亨利·科尔格鲁(HenryKillgrew)从朴茨茅斯秘密抽调一支由30艘战舰组成的强大舰队,于3月开赴地中海,希望将法国东方舰队封锁在土伦港内,使图尔维尔无法得到援军。但当他们抵达地中海时,发现法国舰队实力太强,封锁土伦的计划根本不可行。于是英国舰队下锚于西班牙东南的加的斯附近,于4月8日与2艘荷兰大型战舰在此汇合,预备在直布罗陀前拦截可能出航的法国战舰。5月初,联合舰队收到了雷诺堡侯爵率7艘法国战舰启航的消息。但突如其来的暴风困住了科尔格鲁,他的战舰受损严重,两艘荷兰战舰桅杆全部折断。英国人只好靠岸修船,雷诺堡乘机偷偷驶过。科尔格鲁接到法国舰队驶出直布罗陀的消息已是一天之后,迅速抛下受损的战舰,启航追击至葡萄牙的特图湾(Tetuanbay)。在湾外,科尔格鲁又与来自直布罗陀的数艘英舰汇合,使其风帆舰队规模达17艘。可是英国舰队驶入港湾时才发现,这里只有2艘法国商船,而且一艘正在扬帆,不久便逃之夭夭。科尔格鲁再次发动追击,因风力转变以失败而告终。雷诺堡再一次成功躲过了强敌的拦截,于6月11日安全抵达布雷斯特。科尔格鲁则返航加迪斯,重整舰队后才起锚回航。至此,海峡两岸的舰队实力基本达成了平衡。
在年冬季的惨痛损失后,威廉早就想亲自在爱尔兰发动一场大规模攻势,一劳永逸地解决爱尔兰问题。而法国舰队的“龟缩”似乎给了他绝佳的机会。在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后,年6月11日,艘运输船载着威廉三世与一万五千大军驶向爱尔兰,三天后抵达目的地。克劳德雷·苏维尔(CloudesleyShovell)少将仅率6艘战舰为之护航。在这个关键的时期,海峡中尤其需要一支强大舰队,策应威廉的登陆,防范可能的危险。但不知完全出于政府机构的低能或是对法国海军的轻视——有充足的资料显示,当时大部分英国海军将领对法国舰队的印象仍只停留在第三次英荷战争期间——联合舰队迟迟没有组建。英国人万万不会想到,暂时消失的法国舰队早已积蓄下更为强大的力量。正当英荷海军懈怠之时,图尔维尔出击了。
6月23日,图尔维尔率领由75艘战舰、5艘巡航舰与6艘纵火船组成的强大舰队驶出布雷斯特,随即进入海峡,沿英格兰南岸由西向东进发。驻泊维特岛附近圣海伦娜的英国海军上将赫伯特首先从渔民口中得知了法国大舰队出击的消息,大惊失色。此时,他麾下仅有数艘英国战舰,其他大部分战舰被分散在各处打击私掠船。赫伯特本想西进与返航途中的科尔格鲁联合,但这样也有可能先与危险的法国舰队遭遇。图尔维尔很有可能像年进攻巴勒莫港那样成功地袭击英国舰队。因此,赫伯特无法西进,不能固守。为了躲避强敌,也为了集结联合舰队,他立即传令所有战舰起锚出海,向东南方向退去。当他下达这一命令时,7月3日,图尔维尔已经行驶到了圣海伦娜以西。在英国舰队撤退沿途,赫伯特派出所有小艇与轻帆船,四处通告法军来袭的消息,并让所有收到消息的英国与荷兰战舰与之会合。赫伯特连夜航行,7艘荷兰战舰在海军上将科雷里斯·艾维特森(CornelisEvertsen)的带领下加入了英国人,不久后,又有数艘战舰加入其中。但他们还是在7月5日晨发现了位于西面的法国舰队——联军已经处在图尔维尔的视线之内了。接下来的数天里,散乱的联合舰队始终与法国大舰队保持着目视接触。
▲英国海军上将亚瑟·赫伯特
逐渐收拢的英荷舰队拥有56艘战舰,余门火炮——其中34艘英舰,22艘荷舰,总兵力约两万一千人。而图尔维尔则有75艘战舰,火炮约门,总人数约两万八千人。赫伯特让轻帆船捎信至海军部,提出自己的意见与处理方式:法国舰队规模达80艘以上(他当时的目视估计),实力远超过英荷舰队。以现状而言,联军不应与法军交战。他认为,只要联合舰队存在,法国大舰队断然不可能追逐其他目标,英格兰与爱尔兰之间的补给线也不会受到侵袭。赫伯特计划与法军保持远距离接触,以此牵制其力量。如果有机会与其他舰队会合达成实力均等或优势,再行策划进攻。以今日的观点而言,他无疑是正确的;但在当时的英国海军部,各位将军——其中包括罗素上将——却众口一词地认为这是为怯懦所找的借口。他们完全不相信法国舰队有赫伯特描述的那样强大,指责赫伯特持悲观论调、失败主义乃至“叛国行为”。将军们强烈要求主理国政的女王玛丽二世向赫伯特下达进攻命令。年7月9日,率舰队行驶至英格兰东南部比奇角(BeachyCap)的赫伯特上将受到了王后的信函。不进攻,便是抗旨之罪;进攻,全身而退的希望极为渺茫。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10日清晨,赫伯特打出旗语:战列线排列,转向西进。比奇角之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海面风向为东北,联合舰队占据上风。赫伯特的战列线航向西北,右舷迎风。联军方面虽在数量上占有明显劣势,但赫伯特将其主力集中于中卫与前卫,战列中前部基本实现了与法军的势均力敌。他计划以较薄弱的后卫实行远程牵制。荷兰上将科雷里斯·艾维特森率22艘荷兰战舰作为前卫,其中70炮以上的大型战舰6艘,炮力较法军前卫略强,达门;赫伯特乘旗舰、炮战舰君权号(RoyalSovereign,即年建造的著名战舰海上君王号Sovereignatseas)位居中卫,指挥21艘战舰,其中15艘炮数在70门以上。因此,联军中卫虽数量不如法军,但炮力相差无几,达门。最弱的后卫有战舰13艘,其中9艘炮数在70门以上,受中将拉尔夫·德拉瓦(RalphDelaval)指挥,总炮力门。图尔维尔发现联军舰队逐渐驶近,于是打出信号,组成与联军平行的战列线。虽然在指挥机构上分为前卫中卫后卫,但法军战列却做到了连绵无缺,长达18公里。雷诺堡中将位居86炮战舰大帝号(LeGrand),指挥前卫舰队22艘战舰,总炮数门;图尔维尔本人坐镇法国西方舰队旗舰、炮战舰皇家太阳号——经过改装,其火炮总数略减,但重炮数量却增加了——直接指挥法军中卫25艘,炮数门;维克多·安纳·德埃斯特雷——老德埃斯特雷之子——乘86炮战舰壮丽号(Magnifique)指挥后卫23艘战舰,炮数门。
上午八时,赫伯特下令进攻。联合舰队转向西南,以90度交角横队驶向法军。图尔维尔下令保持战列线队列,并开始射击。联军的进攻动作完成得极不理想,前后三支分队是分别而不是一起完成机动的——荷兰人迅速发起进攻,后卫迟至九时三十分才开始炮击,而中卫参与作战的时间就更晚。更糟糕的是,赫伯特的意向显然是尽可能地在的保存舰队条件下完成作战,因此由英国战舰组成的中卫与后卫都与对应的法国舰队保持着较远的距离。然而,艾维特森的荷军舰队却完全没有领会总司令的意图,将所有战舰压向法军前卫。这样一来,联合舰队的前卫与中卫之间便出现了巨大的缺口。必须承认,联军指挥混乱所导致的这种情况正好应证了图尔维尔完善舰队指挥系统与战术统一的必要性。荷兰人的鲁莽出击是联合舰队所犯的第一个大错,他们糟糕的作战则可算是第二个。22艘荷兰战舰压向法军时,其先导舰并未驶至所对应的法军第一艘战舰位置,而是直接与前卫中部雷诺堡侯爵的大帝号近距离交火。这样一来,荷兰舰队的后部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强大的法军中卫的炮火中,而舰队前部则有遭到法军前卫迂回的危险。如果考虑联合舰队三队的构成,便会发现所谓“集中主力进攻法军后卫”的说法纯属无稽。这样糟糕的进攻完全应归咎于联合舰队糟糕的战术与赫伯特、艾维特森的拙劣指挥。在这时,赫伯特本应以其中卫援救前卫,并尽可能将其带出危险境地,重组的战列线;但他却不知所措地停留在与图尔维尔舰队较远的海面上,甚至连远程炮击也没有展开,任凭艾维特森陷入危机中。在总体态势上,英国战列线中部出现了一个与前卫不相连的弧形“大弓”,其前端,就是笼罩在硝烟与炮焰中的荷兰舰队,其后端,就是正与法军后卫进行牵制性炮击的英军后卫。雷诺堡发现他的战列前端没有遭到攻击,于是打出旗语,令维莱特·穆塞实施迂回。6艘法舰左舷抢风转向,占据“T”字横头,越过荷军战列前端;随后又恢复队列,与之相对而行,实现了两面夹攻。不久后,又有2艘战舰加入了他们。联军中卫前部的阿士比(Ashby)中将见联军战列出现裂口,随即率数艘战舰前往支援;但他的行动还是没有得到赫伯特的响应,阿士比赶上前卫,却又与中卫主队相分离。图尔维尔见状,下令其中卫前队前驶,与阿士比交战,意欲在此突破英军战列,将其前卫完全孤立开来。上午十时,雷诺堡的前卫舰队与图尔维尔的中卫前队即将完成对荷军的两面包围。赫伯特见事态危急,派遣战舰,弥补战列线上的破口。中午十二时,他终于将中卫驶近,准备与图尔维尔交战。但当赫伯特主动求战时,图尔维尔已经采取了更高明的战术。他将其中卫后队间距拉长并向后退却,始终处于于英军射程之外,同时将前队前驱,进一步加强对荷兰舰队的进攻。赫伯特对此无计可施,他无法仿效图尔维尔——联军的后卫已经很薄弱了,而且正在受到小德埃斯特雷的猛烈进攻。如果将中卫也前驶,则法军后卫就可以解除顾虑,利用数量优势对联军后卫进行战列线突破,极有可能导致联军的全线崩溃。这样一来,艾维特森的22艘荷舰遭到了法军整个前卫、大半个中卫、约40艘战舰的围攻,而几乎得不到其他盟友的任何支援。许多船只都已丧失航行能力,甚至有一艘64艘战舰,其桅杆被密集的炮火全部击断。赫伯特不仅无力救援荷兰舰队,还要面对法国舰队可能进一步前驱,让他的中卫也遭受两面夹击的威胁。这时,他选择了放弃荷兰人,让联军中卫与后卫的交敌距离渐渐拉开,试图保全英国舰队。对联军前卫的围攻持续了五个小时,英国舰队总体上保持完好,可是面对损失惨重、无力招架的盟友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艘重伤的荷舰向维莱特·穆塞投降,两艘在法军的炮火下沉入海底。截至此时,无论在驾驭舰队或选择战术上,法国人都远远超过他的英国与荷兰同行。胜利的欢欣让法国舰队一时放松了警惕。下午五时,赫伯特做出了一整天中最英明的决断:他观察到了海峡间的落潮,令联军全体下锚,决定借此撤退,保全余下的战舰。当图尔维尔不久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被潮水冲向西方。当法国舰队锚定时,他们已经被带到联军以西三英里处,脱离了最重型火炮的射程。当夜九时,潮水改变了方向,赫伯特率领残破的联合舰队向西逃往泰晤士河口的安全基地。图尔维尔紧跟其后,但他并未发起全面追击,而是继续排列战列线行进。这样一来,法军中伤势较重、速度较慢的战舰就降低了整只舰队的追击速度。不过,图尔维尔还派出了全部的5艘快速巡航舰,前往攻击英荷舰队中受损严重的战舰,以便在法国主力舰队抵达后将之摧毁。赫伯特一方面试图击退于法国巡航舰的袭扰,一方面又不得不面对重伤战舰拖慢航速的情况。这时,2艘巡航舰追上了主桅被击断的英国70炮战舰安妮号(Anne),将之烧毁。为了更多完好的战舰能得到拯救,赫伯特决定丢下受损最重、航速最慢的战舰,全速驶往泰晤士河口。在这个夜晚,大批英荷战舰被维莱特的法军前卫或联军自己付之一炬。另有两艘荷兰战舰因进水过多而抢滩,但水兵们决定坚守到最后一刻,顽强地击退了法国巡航舰的多次进攻,竟得以幸存,在战后被拖回荷兰。7月1日,残存的舰队终于抵达泰晤士河口。赫伯特下令移除沿途导航浮标,以防法国舰队追击而来。他又在港湾进行防止纵火船袭击的准备,加强要塞防备,将舰队侧舷向港外下锚。之后,他将指挥权移交给阿士比,回到陆地上。这一次,确实是赫伯特多虑了。法军止步于唐斯,放弃了溃败的联合舰队。之后,法国大舰队向南驶回勒哈弗尔休整。图尔维尔已经取得了法军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海上胜利。法军报称在此战中俘获、击沉、烧毁敌舰16至17艘战舰——联军则只承认有11艘——而己方毫发无伤。而更重要的意义在于,法国同时击败了两支曾经控制大洋的伟大海军,同时击败了最强大的两个海上霸主。法国人将此称之为比奇角大捷(LavictoiredeBévéziers),将这场胜利记为整个法国海军史上最光辉的瞬间。
▲年7月10日的比奇角海战,法国海军大胜英荷联军
7月4日,完成休整的大舰队再一次出航,返回布雷斯特。他率军北进至英国海岸,一路西行,攻击沿途相遇的联军船只——可是一无所获。随后,他袭击了设防较弱的德文郡的廷茅斯(Teignmouth)港。港口要塞全毁于法军舰炮之下,其中锚泊的4艘完好的英国战舰与8艘商船也被烧毁。图尔维尔又令水兵登陆,在港区附近四处纵火。图尔维尔经过数月准备的大规模海上侵袭就此以法军的全胜而结束。
接到战败的消息后,英国陷入到一片恐慌中。对于英国人而言,海峡天险已经不复存在,英伦三岛完全敞开于路易十四面前。而能够保卫他们的,仅有马尔波勒伯爵(EarlofMarlborough)所率的英军。这在法国大军——尤其是刚刚在卢森堡公爵(DucdeLuxembourg)率领下大胜荷兰、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联军的法军——面前,不堪一击。同时,法国在海洋上的胜利直接威胁到远在爱尔兰的国王威廉三世及其大军。如果图尔维尔派出舰队进驻爱尔兰海,英军的补给与退路便会被切断,爱尔兰战场就会重蹈年的覆辙。
▲比奇角海战的位置
幸运的是,法国人没有入侵,也没有切断爱尔兰航线。这主要应归咎于塞涅莱的失算——在图尔维尔出航之前,他对击败联合舰队后的举措毫无计划,仅要求图尔维尔见机行事。但需要重视的是,从国王下令策划进攻时开始,塞涅莱的健康状况就极为恶化了。图尔维尔派出由30艘巡航舰组成的舰队进驻爱尔兰海——这位谨慎的上将反对将大舰队带入充满危险的未知海域,但是只有不到一半的舰只到达了指定位置,而即使这样,他们的主要任务仍是猎杀爱尔兰与英格兰之间的通讯舰艇,没有袭击苏维尔的运输船队。图尔维尔为法国夺得了对英吉利海峡一个多月的制海权,如果放在两年后,或拿破仑时代,英国的命运也许就此改变。但这一切都被法国方面对这场胜利的毫无准备而耽搁了。至8月中,联合舰队完成休整,全军集结于海峡,以90余艘战舰进行巡航,宣告重夺制海权。路易十四将此迁怒于取得胜利的舰队司令,将一切归于他没有追击溃败的赫伯特舰队,放弃了到手的战利品。塞涅莱指责图尔维尔“精神勇敢,头脑怯懦”,随后将其免职。但事实上,法国所错失的良机是一整只联合舰队都无法弥补的。在英国方面,唯一的好消息是威廉占据优势的大军在7月1日的博因河一战中(BattleoftheBoyne)击败了詹姆士所率领的法爱联军——这一消息当时被掩埋在比奇角战败的恐慌中,在法军没有进一步行动后,人们才发觉他们的国王已经取得了爱尔兰战场的胜利。当然,如果法国舰队进驻海峡,如果詹姆士二世依靠路易的支援坚持作战,威廉所取得的成果也许很快就会被抵消。但詹姆士却离开了都柏林,丢下法爱联军回到了法国。因率先逃亡所导致的人心涣散,詹姆士在爱尔兰已是难挽败局。他请求路易十四再交给他一支大军,却遭到对其行径极为愤怒的路易十四的拒绝。路易十四甚至下令,撤出爱尔兰的法军部队,在冷静后才答应继续支援他的事业。
▲博因河之战
赫伯特毫无悬念地被送上军事法庭。面对作战不利的指控,他始终坚持战前的观点,强调联合舰队毫无准备、情报匮乏——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但他却无法证明他在比奇角一战中将中卫舰队迟迟不投入战斗的行为有何正确性。威廉三世本人认为,赫伯特完全是让荷兰人去送死——从损失而言,的确如此——因而施加压力,使其获得更严重的惩罚。最终的结果是,赫伯特的舰队指挥权被解除,他再也不能率军出航。其职务首先由阿士比等三人接任,随后移交与海军上将爱德华·罗素。较之于他的前任,罗素也许并不清楚联军与法军存在的差异(他从未与法国舰队交锋),但获得的情报使他与图尔维尔一样选择从战术理论上进行革新。他在至年间发表三十篇署名文章——其中有部分可能出自赫伯特的手笔,其中以24篇系统阐述了海军旗语指挥系统。较之图尔维尔,罗素的系统没有在中下层军官中确立战术准则,而主要要求他们服从信号。他的系统只有极少的部分涉及对整只舰队的指挥,且未经演习检验。年11月3日,虽然在战争中失策极多、但对法国海军建设仍做出了不可磨灭贡献的塞涅莱侯爵病重离世,年仅39年。法国海军失去了推动其发展前进的引擎。继任的海军国务大臣路易·菲力波(LouisPhélypeaux)再也没有将海军部的效率发挥至科尔贝尔父子时代的极限,也再也没有科尔贝尔与塞涅莱对海军的热心与重视。在他任上,法国海军与法国国势逐渐走向下坡。当然,这样的历史大势绝非一人一时蹴就的。
▲继任海军国务大臣路易·菲力
法国舰队第一次显示出颓势是在年的“大战役”(Campagnedularge)中。当然,更多情况下,它是作为法国海军的战略完胜而存在的。经历了年的致命威胁后,英荷海军在年5月初便早早组建联合舰队,将两国海军的几乎全部主力集中于英吉利海峡。罗素下令,无特殊情形,绝不分兵。英国舰队共57艘主力舰,载炮约门,水兵约人。其中,一级战舰(英国标准)5艘,2级战舰11艘,3级战舰32艘,4级战舰9艘。除此外,还有6艘巡航舰与20艘纵火船,以及部分辅助舰只。而由5支分舰队组成的荷兰舰队拥有46艘战舰,载炮约门。联合舰队总实力达艘战舰门火炮,远远超过历史上任何一支舰队。
图尔维尔在这一年初重新出山任职——没有人比他更适于这一职位。他接到第一个任务:突破联合舰队封锁,用向形势恶化的爱尔兰提供补给。于是,法国再一次集结大舰队,将他交给图尔维尔。法国大舰队的实力较一年前比奇角之战时基本相同:战舰73艘,火炮门,人员人。雷诺堡统帅前卫舰队,坐镇炮皇家太子号(DolphinRoyal);图尔维尔继续驾乘舰队旗舰皇家太阳号;后卫舰队由位于98炮战舰华丽号(Superbe)上的中将德安弗维尔侯爵(MarquisD’Amfreville)指挥。6月15日,法国舰队自布雷斯特出发,驶入英吉利海峡。与此同时,由少将奈蒙侯爵(MarquisdeNesmond)率领的一只由18艘战舰组成的分舰队护送着一支搭载着所有补给品的商船队驶向爱尔兰。当法国舰队出击时,英荷两国海军的所有精力正吸引在一支从地中海开来、价值四百万英镑的商船队上。为了这支船队不被法国舰队或私掠船夺取和袭击,海军部令罗素尽全力对其进行护航。罗素率84艘战舰驶向爱尔兰西南海岸,在此与商船队联合,随后在其的各个方向上放出巡航舰,命令它们为联合舰队提供最及时的接触情况,随即护送这支商队通过海峡。但罗素没有想到,图尔维尔已经尾随其后进入海峡,且未被英国巡航舰发现。图尔维尔的目的极为明确:吸引联合舰队,但不与其交战,掩护法国护航舰队支援爱尔兰。为了引起罗素的注意,图尔维尔首先袭击了英国海岸的几艘商船,又将一支来自西印度群岛的英国商船队冲散——但为了他的目的,他不可能解散舰队全面追击。罗素果然上当,在结束护航任务后即转向西北,进攻法国舰队。此时,图尔维尔卓越的舰队操控力再一次施展出来。他将自己始终保持于强大的联合舰队的视距之内,而每当罗素接近时,他又迅速打出信号,占据有利的上风位置,并与联军保持距离。在接下来的50天中,法国舰队领着追击的联合舰队驶过海峡东侧的法国海岸、北海、英吉利海峡乃至大西洋等广大海域,将联合舰队折腾得精疲力竭。图尔维尔就此解除了联合舰队对法国港口与海峡的封锁,让法国与爱尔兰之间的航路畅通无阻,法国私掠船也得以在缺乏护航力量的海峡与北海肆虐。8月初,驶入大西洋的法国舰队将联合舰队摆脱。罗素只好带领一无所获的舰队回到普利茅斯休整。8月15日,罗素接到海军部命令:联合舰队立即出击。其主要任务有三:一,与正驶向布雷斯特的法国大舰队交战;二,护送一支商船队;三,切断法国与爱尔兰直接的航路。6天后,84艘战舰驶至布列塔尼以西,遭遇到正返回港口的图尔维尔。图尔维尔再次展开出色的机动,率法国大舰队驶向布雷斯特湾以西洋面。罗素试图继续追击,却在8月23日被引入到一场强烈的风暴中。对于晕头转向的联合舰队,这场风暴是一场实实在在的灾难。2至4艘战舰进水或触礁沉没,超过0人落水淹死。被冲得七零八落的联军舰队用了数天才重新组织起来,狼狈地逃回普利茅斯。法国舰队并未与联合舰队交战——除了袭击商船,甚至连一发炮弹也没有射向敌舰。可是,图尔维尔的任务分明已经圆满达成,而联合舰队则被法军牵制达两个月之久,再遭重创,英荷两国在北海与海峡间的贸易在这两个月中近于瘫痪。《海权论》的作者马汉(Mahan)认为,“大战役”是图尔维尔最杰出的一次作战,也是用舰队服务国家大战略的完美范例。图尔维尔以一支舰队的机动为路易十四夺得了对英荷的战略主动。但是,他杰出的战略战术能力却没有投入到舰队作战,而是用于保护实力处于劣势的己方舰队,已经显示出了问题所在:法国舰队在实力上已处于劣势,而塞涅莱死后,法国海军效率的下降使得舰艇修复、火炮购置等问题的周期被极大地延长。如果将此放大于整个战争态势,也可以说,法国在与全欧的对抗中已经显示出了力量的不足。尽管“大战役”获得了胜利,但是爱尔兰战场的失败已经无可挽回。年10月3日,英格兰军与爱尔兰军签署《利莫里克条约》(TreatyofLimerick),宣告爱尔兰战争的结束。英格兰承诺保护爱尔兰人的信仰自由,准许爱尔兰军自由选择去向(解散,前往法国,回英国或加入威廉)。约10人乘船渡过海峡,登上了法国的土地。但无论如何,这仍是法国海军史上最光辉的岁月。年轻强盛的法国海军以一己之力对抗西班牙、葡萄牙以及联合起来的英国与荷兰舰队,并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他们所展现的高超技巧远远超越了这些曾经掌控大海的强国。还有什么,能比这一切更能让日后屡屡失意的法国海军将领们不断追忆呢?
本文作者:某骆